『』若只如初见。站在青海湖的身边,我知道,真的有再逢的初见。青海湖,与那年我初见你时的措那湖一样,有青青湖面,有白鹤掠过,与天边相接,与雪光相映。因初见你时,以为你是人间的仙女,所以,这青海湖便也成了仙女模样,只是,她属于天堂。你着氆氇袍,清湖却着上碧水色纱衣,而昨夜你是我心间垂泪的度母,今晨她却是千手千眼的观音。
昨夜,你风尘仆仆的赶来,带着憔悴和散乱的尘容。这一路上兵戎的气息也没有冲淡那么多红尘的朝拜,我的足下有无数的以额触地,我的身上披无数雪亮的哈达,那时,我以为我真的是一朵最皎洁的佛前莲花。可是,当你裹满厚尘的袍袂扫过我的脚面,当你沾了污垢的容颜就在我的手边,我知道我再做不出万能的摩顶赐福的姿势。
若非死别,决不生离。誓言也有岁月的吧,那么这句誓言当是多么的年轻,所以无比痴狂。你拉着我的手,放在烙着这句誓言的胸口,这便是你最后的告别,告别我对你的承诺:不离,永不离。我知道你的像什么了,像现下这隐吞在湖面的太阳,我知道你的微笑像什么了,像那透云的彤色初生。青海湖是可变万相的菩萨,温厚地听着我们的誓言,然后把所有贪痴爱怨的念想都度化成一片天地风光。
我问过佛:如果遇到可以爱的人,却又怕不能把握该如何?佛说:留人间多少爱,迎浮世千重变。和有情人做快乐事,别问是劫是缘。我信凡俗人都会有我此问,所以,注定了有人爱我,我也爱人。那句佛语是我心上的袈裟,用佛的慈悲护持着无悔,当爱与被爱终要离去时,那些未出口的“值得”如喷薄而出的太阳。那时,我的就栖在隐隐的雪山之间,我的父母我的爱人,就是那不去的云朵,和朝阳一起牵手,面向湖水的袈衣许愿,愿来世,我们依然可以共同与光阴为伴,不论长短。
我一直信,我是天空的孩子,天空为我撒下二十四番春秋冬夏的花雨。那一日,他们为我受戒,那一日他们让我坐床,他们把我尊为一朵莲花,其实,我怀揣着满满的四季的花香。无数次的诵经也不能将日光殿里的檀香覆上红墙、朱瓦、青石阶,于是,我穿过寂静的长廊,甘于向醉意相思坠落。
我不只一次在佛前长明酥油灯的扑朔里,似乎听到佛祖浅叹一句句:痴儿,痴儿啊。可是,我还是莲花里捧出的转世琉璃吧,那么多长磕都只为我身间的莲花气息,且我会跳世间最好看的金刚舞,与我那清雅流传的情歌可以匹敌。佛亦无奈啊,因我的出世与入世,住在同一座宫殿里。
青海湖笑了,那粼粼的水色化成了她的笑靥,多沉醉的晨光也染不透她的浅浅流淌,我慢慢走近她的沁凉,才能听到她的腹语:红尘多少执着念,那是隐化的吉祥纹,最后都会生长成为般若的脉络。
当太阳要为世间披衣的时候,我站在青海湖的手臂前端,忐忑着她会不会把我温然的拥在怀里。我多想她用长长的水流的风氅,裹住我凡世的青稞魂,恩典我在佛前的归去来兮。我脱下袈衣,湖面是金色的,我不知那是袈衣的染透,还是阳光的抢滩。青海湖在我眼中的笑容也是金色的了,就像日光殿里那些流光溢彩的佛像,一缕缕的水波像她加深了的笑意,比佛像的垂目微笑多了深邃。我知道,她纵容我展开双臂走进她的怀抱里。
我离她如此之近,我看得到她的眉目轻轻展,像家乡门隅的白鹤轻悠飞起;她的气息涌向我的鼻端,像雪域的凉之下还含着阿爸阿妈呼唤的暖;她把水珠扑在我的脸上,就像你戴着巴珠甩着发辫的青丝,我还清晰记得我们围着塔青转经的那一场风中,它带着酥油香拂过我的颊畔。
从来我都以为,皈依就是不遇不念,可是,青海湖啊,你让我懂得,莲花盛开,其实装满悄悄的相见。谁会记得我的二十四年呢?那些权杖之下争执的目光定是不会让那些“耽于酒色”的评语超度的,他们会在权杖之下,把那个最后殁于青海湖的白衣少年深深掩埋,故意留给世间一处无人认领的荒冢。
可是,八廓街记住了,于是那些情歌绕着布达拉宫吟唱,和转经筒里的经文一样,无数遍,覆盖着几百年的岁月,念诵追随。阳光记住了,每天每年把大地照得如同那一天湖水里我穿的薄绸白衣,又牵了青草来画我那时的足迹,从雪山脚下一直伸展到湖畔。湖畔经幡长新系挂如那时模样,草坪有牛羊奔跑,有马儿吃草,他在告诉我,鲜活的浮世是不忘的莲轮。青海湖记住了,她依然守护着那时的雪山,临照着绕山的云朵。那一年那一天那一时我走入她的怀抱,一如昙花绽放般短暂,可是,她记得,那雪山那云朵,是汲养我的韦陀,缘起,再无缘灭。
我坚信,转世再转世,我依然会是走过青海湖的某个白衣少年,身如茎,眉如叶,目如藕丝,心如莲子,与红尘,默然,相爱,在佛前,寂静,欢喜。(文/书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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